陈赫：中华古典体诗词的音乐美(6)

中国的语言孤岛有两个很著名的地方，一个是天津，天津话跟周边话截然不同，为什么？淮军在那边搞了一个天津卫，兵营带着家眷，就形成了一个语言区。长沙话是一个孤岛，因为长沙在京城做官的多，回来以后带着官腔过来了，所以就形成了官话。官话是个孤岛，叫孤岛不好听，我们不妨叫语言飞地。显然楚国向东南发展的时候，语言随着军事力量的扩充，带过来了，所以四面楚歌是那个地方的歌声。

京剧《霸王别姬》里面项羽唱的垓下歌，是用的中州韵、湖广音，湖广音就是以湖北、湖南为代表的，广不是讲广东、广西。所以我首先用武汉话念一下垓下歌，再用湖广音，再用京剧腔来唱一下《垓下歌》，再用巴蜀语音来吟诵一下《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武汉话）

下面用中州韵、湖广音，注意湖广音，一个ke字，一个he字，湖广音都读kuo、hu。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中州韵、湖广音）

这个很有特色，因为当时给梅兰芳写剧本、谱曲的人都是很有造诣的音韵学家，这恰恰是中州韵、湖广音，所以这是一个典型。ke、he念成kuo、huo，就是把向下沉的音，他们叫上口音。黄梅戏里面有好[多]的音，成功的成，不念cheng，念chen，上口音。为什么？徽班进京，带去了中州韵、湖广音。

下面我用古楚地、发祥地和巴蜀语音来吟诵一下《垓下歌》。请注意，湖南长沙发言感叹词不发“啊”音，发“哦”音。这个我有考证，考证在哪里？我小时候解放前，长沙话感到惊叹，都是“哦！”，没有“啊！”。到现在长沙方言叫妈妈，你仔细听是“mo mo”。上个世纪50年代，香港拍了一个电影，叫《屈原》，《屈原》婵娟唱的《橘颂》，把所有的“兮”唱成“哦”。这说明古代楚地的方言不发“啊”的音，只有“哦”的音，所以下面所有的“兮”字全部改成“哦”。第二，它跟前面一个字的韵尾要连读，“啊”可以读“呀”，可以读“哇”。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巴蜀音）

最后用吴越的方言，著名的苏州评弹《蝶恋花》，它没有特意考虑入声，用地方曲艺来谱写毛主席的诗词，它情不自禁的，自然而然的天性、天生的就注意了入声字。“我失骄阳君失柳”，这个“失”是入声字。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啊）。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吴越方言）

你回过头来重复听一次，短促的地方，急收藏的地方，刚好都是入声字。

主持人：感谢陈赫老师做客我们的《名家访谈》栏目，让我们对吟诵有很深入的了解，咱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