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楼人,本名张荣仁,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南靖县人大常委会,著有《土楼思语》,《乡情未老》两部散文集。魏鸿志,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南靖县三中高级教师,著有《我的一个梦》散文集。
站在南靖县龙山镇梧营村的一座现代钢筋混凝土大桥上,四周青山连峰叠翠,绿水如蓝,放眼眺望,一条清澈的九龙江西溪上流从脚下哗哗穿行而过。翘首遥望,前面是一座高大的山,在一条普普通通的土筑公路旁,竖立者一块青石路标,上面镌刻着“谢溪头”三个大字。也许,这里曾是一个鸡犬相闻的小山村,住着谢姓人家。溪边一坎一坎的平地上,残留着用青石板铺筑的曲幽小径、民宅的石地基,这些依山而建的房屋建筑遗址,让人唤起乡愁的记忆。
沿着大山间新修的一条树林荫蔽的宽敞公路,我们驱车前往寻访南靖县东溪窑。
南靖的东溪窑位于南靖县与华安县交界的龙山镇,永丰溪上游。据专家考证:烧造时间从宋代开始,历经元、明、清、民国三个时期,在明代中后期,随着九龙江出海口漳州月港的兴盛,东溪窑的产品从永丰溪启程,沿着九龙江运到月港,行销海内外。东溪窑历史悠久,据普查,南靖赤尾山的南宋遗址规模宏大,窑址众多,从南宋至明末清初,整个东溪窑区域,窑址上万,它遍布南靖、华安两县20多个乡镇,面积3277平方公里。其产品的特点为:漳窑白釉米色瓷器,是世界名瓷。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区公路,趁着万山红遍,秋高气爽的美妙秋光,车内几个文友,一路说着“梦圆土楼、筑梦天下”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探访的目的地。历经几百年的风雨,东溪窑,又从岁月中款款走向人们的视线:看,残留的墙角,长满青苔的青石板古道,无一不在诉说着时间的故事。抚摸着考古学家挖掘出来的明代珍贵的青花瓷、酱油瓷、绿釉瓷,人人心潮翻滚,激动万分。遥想610年前,郑和下西洋的壮观场景:当年,郑和与王景弘同为下西洋船队的首席正使,在他们把成批成批的东溪窑瓷器作为“国礼”,随船运到东南亚各地,赠送南洋各国,深受当地王公贵族的喜爱。目前,在龙山境内,已发现寨仔山窑址、封口山窑址、东坑庵窑址、媳妇寮窑址。南靖县积极组织专家学者调研,发挖掘文物,并取得重大成效。目前,以南靖县东溪窑为代表性的古窑址,正式列入“海上丝绸之路•中国史迹”首批申遗名单,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一路上,公路的断层泥土中,裸露出许多瓷片和陶瓷碎片、残缺的碗、盘、碟、罐等,仿佛向我们昭示着这里陶瓷业曾经的辉煌。
明清时代,漳州月港取代泉州港,带动漳窑的外销。《福建通志》有“漳窑出漳州”的记载,《闽书》有漳窑在“龙溪东溪”的记述。东溪窑是大型民窑,主要分布在南靖与华安两县的交界处。这里山岭耸峙,群山叠嶂,溪流纵横交错,原生植被茂密,高岭土储藏丰富,水路交通便利。
这一时期,南靖窑业呈现大发展态势。据南靖县文物部门考古发掘,古窑址有:奎洋上洋洋仔坑窑址、船场鼎寮洞内山碗坑盂窑址、书洋奎坑溪尾山窑址、梅林科岭碗坑窑址、金山东建鹅髻山窑址、荆都上窑窑址、荆都下窑窑址、南靖东溪窑窑址等,都为明清时期。其中最庞大壮观的是东溪窑群。这些瓷窑,主要生产青瓷、兼烧白瓷、青白瓷;器形有盘、碗、杯、盏、盅、壶、炉、罐等。
拐过一个弯,来到山的半坡,上面矗立着一座新出土的古瓷窑。四周遍布陶瓷碎片,窑坍塌半边,但窑门还在。据当地村民介绍,这就是南靖东溪窑遗址,历史上,周围一带曾存在一、二十座的瓷窑。
在场的龙山镇镇长简景毅告诉我们:根据清末杨巽从的《漳州什记》文献记载:“漳州瓷窑,号东溪者,始创于前明”。它没落于清中后期,前后生产持续达四百多年,位列当时漳州地区窑场之首,在福建仅次于德化窑。当时闽南流传有:“有苦竹溪的钱,没东溪窑的富”和“小漳州”之说。东溪窑主要生产瓶、炉、盘等,各种体式具备。窑炉皆砖砌,有阶级窑和龙窑两种,产品器型可分为日用型、陈列型和捏塑型类。其分布面积广,数量多,民间号称“东溪十八窑群”。以封门坑,碗窑坑等窑炉遗迹和文化层为中心,规模22500平方米。
这里,尘封着一部厚厚的东溪窑历史;这里,是漳州的陶瓷之乡;这里,是中国海丝的起点,它见证了明清时期一段大航海时代……
我站立在半山坡上,面对历尽沧桑的封门坑古瓷窑,思绪翻飞……
清康熙年间某日清晨,一阵悦耳的公鸡打鸣声,从隔山那边的谢溪头传来。一缕阳光从东山射出,把封门坑山坡上的几座茅寮照得一片光亮。几位妇女,在清澈的山涧水上濯洗衣物,“梆梆”的砧衣声,不时打破山谷的沉寂。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行规,行行有自己敬奉的神明,烧窑也不例外。陶瓷窑,建在山脊,如一条长龙,向上延伸。在瓷窑旁边选个吉位,他们恭恭敬敬地安放“窑公”神位,神龛上贴着大红纸书写的对联:“火中取财宝,窑门出真金”。每逢农历初二和十六,窑主都要祭拜“窑公”和土地神。祈求所烧造各种瓷器上乘,行销对路贸易兴隆。
山坡的一条小路上,二三个壮年男子正在挑土。烧制陶瓷,黏土的质量最为重要。瓷匠先勘探确定高岭土丰富的地方,然后铲除上面的杂草、灌木,以及熟化的表土层后,才开挖取土。取土十分讲究:含铁矿石高的中层土,取做洁具;下层完全风化的白土,供做艺术陶瓷。
在闽南一带,东溪窑的烧造技艺, 帮工习惯上被呼为“小工”,只有“师傅级”的,才尊为“大工”。那些“小工”,把一担担白土挑到工场练土的池坑上。那池坑足有一个房间大小,工匠们因地制宜,用竹简连接水源。挑足土,小工坐在石坎上,掏出烟袋,美美吸上一口烟,随即又轻轻地吐出。烟雾在身前环绕后,变淡,散去。
练土是一道辛苦的体力活。随着山涧水沿着竹简“哗哗”地注入练土池中,浸透高岭土,小工们脱掉草鞋,在池中不停地、反复地用锄头翻动、搅拌,用脚踩踏,使其质地密实。汗水不时顺着脸颊流淌,他们用手巾擦擦,又继续劳作。如果较大型的窑厂,用土量大,则必须借助水牛或黄牛来踩踏。把牛蒙上眼睛,一人在前面牵引着牛不停地绕圈来回踩踏,牛高大体重,省却许多人工,效果又好。直到中午,小工们把练好的白土在池中堆成小山,自己则在竹简边冲洗手上、脚上沾满的泥巴。累了一个上午的水牛,则放牧在山边,美美地享受鲜嫩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