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自身给予和自身活动的自明性对陌生者来说永远不起作用;并不是说,生活风格对他必定始终是分崩离析的。但是这个自明性不是在一个文化中已熟悉了 的东西的自明性,而是一个从开端上的陌生性中吃力地产生出来的自明性;而经过许多苦思冥想并且不顾许多感情上的负担而获得的生活风格决不是“无可置疑的” ——这是许茨的形容词——,而恰恰是容易受到怀疑的,这种容易性要求陌生者采取预防措施,以便缩小与引起这些问题的人相遇的或然律。如果提出这个理论的这 位流亡者把陌生状态的结束等同于亲近的结束,那么这本身就属于这些预防措施的宝库。对事态做这样的歪曲,就意味着,坚持一种错觉,因此是这里所描述的东西 的真实性的标志。我认为,这一点是人们用许茨来反对许茨所必须利用的一点:陌生者不能摆脱他的陌生性。但我现在要谈的第二点是:陌生者从未、即使在亲近的 开端上也从未受纯粹陌生性的规定。
这不能理解为,陌生者在亲近那些把他看做陌生者的人之前已经了解了那些人。当然,他对他们有所了解。但这种了解——许茨仔细地分析了这种了解——不是能够 为了与这些其他人交往并且在交互行为中与他们打交道。毋宁说这种了解只是在我们陌生者至今为止所处的社会群组之内有作用。对那些其他人做这样或那样的思 考,这只是那个群组所需要的工具,以便确定它们的同一性。这还与成见无关。毋宁说这种前了解由于他自身中的联结功能而被这样构造起来,以至于从它之中无法 推导出理解的帮助和对行为的依赖。认为这是可能的这种假定在亲近的进行中表明是明显的臆造,这本质上属于作为陌生者的陌生者的自身经验。所以这种先于所有 陌生的,破坏着所有陌生性的熟悉性是不可理解的。
不,现在我们可以停留在这个原则上了,即:把熟悉性建立在过去的体验的共同性上——而在前面所说的那种前了解那里,情况则不是这样。为了探索陌生者与他刚 刚接近的那些人已有哪些共同之处,我们必须联系时间意识的分析来统一“共同衰老”这个基本思想。这样,我就过渡到我的考察的第三阶段,即最后一节上去。
三
看到意识的时间结构,这不仅是指确切地理解共同衰老意味着什么,而且是要说明在我的自身过分要求中作为在我之中的陌生之物被经验的东西与作为陌生者的他人 之间的联系。时间意识:这里不是指关于客观流逝的时间的意识,而是意识本身在自身之中的时间上的创作性。这种内部的时间性包含着,我所体验的每一个当下瞬 间并不是孤立的并与其他瞬间相分离的,毋宁说从它之中产生出对与它立即相联结的东西的期望。所以,后者虽然还不是当下,但在这个当下中已经有了一种特殊的 在场性:不是作为被规定之物,而是作为未被规定之物;不是作为唯一现实之物,而是作为许多可能之物。胡塞尔把意识的这种向前的努力称之为前展 (Protention)。[⑥]它必须与以后的意识内容的想象的预先动作仔细地区分开来:因为在这种预期的想象中,被想象的对象不是未被规定的,而是已 被规定的;它的样式不是可能性,而是假定的现实性。
但对于我们这里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不仅在前展的过程中,尚未出现之物已经被当下化了,而且那些刚刚离开了意识的突出的“现在点”的东西,在它之中也具有一 种“仍然当下”。如果我们的意识是点的和原子的,如果我们只能够体验当下的瞬间,那么我们就不能听音乐和理解句子。所以我们的当下具有某种绵延,在这种绵 延中,任何一个正好现在被体验到的内容,在它尚未被一个新的内容挤出现在的位置时,仍然始终连续地与排挤它的内容相联系:例如人们的耳朵里可以说是还有刚 才说过的东西,在此同时,后面的东西已说出来了。作为这个刚才已有之物的仍然保存的基础的结构,在现象学中叫做保留(retention)。[⑦]
因而意识具有一个前展和保留地绵延着的当下,但这个当下是有局限的。人们可以轻易地直观到这种情况。如果人们开始说一个句子,这个句子由于所有说明性的副 句和注释性的插入句,由于一句复杂的句法,如我们在科学语言中时而发现的那样,或者由于繁琐的预防误解的措施而拖得过长,我是说,如果人们开始说这样一个 句子,那么人们必须重复一下这个开端,否则这个句子便会离开意识的当下的狭窄领域。这个“仍然当下”在何处中止,这个界限是很难描述的,是不清晰的。这里 没有什么被切断,没有什么被扯开,毋宁说是一团模糊。
在时间深处的这种不清晰和我们在我们的视域的边缘所能观察到的那种不清晰是同一类型。在这里,我们正在看的东西和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之间没有明确的分界线。 两个因素搅在一起,尔后产生出这种界限标志的不清晰。第二个是有限性,即我们的意识的狭窄;但第一个则是在我们意识之中所有过渡的连续性:在我们视域中的 一个点无论它如何接近边缘,它也不会是终点:每个点都始终有一个近邻,人们可以无跳跃地滑向这个点。因此,我们的空间直观是无限的-——尽管我们的视域是 有限的。时间意识的情况也是如此。没有一个保留地当下的意识内容不是与它的前驱连续地联结的;对这个前驱来说也是如此。因此我们的时间意识是无限的,尽管 我们的当下是有限的。
在我们可直接把握的东西那一方面的保留继续前进着,这一点我们也可以在我们回忆的特殊被给予方式上发现。我们如果回忆过去被感知之物,那么我们对当时被体 验之物的当下化始终是这样进行的,即:它伴随着它的保留的和前展的边缘域;它被包含在一个连续统一体之中,当然我们在回忆过程中只能把这个统一性中的一个 片断当下化。过去的可能性是作为过去的,但当时却还是可实现的;并且在对一个危险情况的回忆中,我们的注意力甚至首先朝向当时未成为现实的那些可能性。同 样,当时已经过渡到“仍然在场”的保留形式中去的东西,作为当时刚过去的现在则是当下的。
如果我现在可以说是回过来沿着保留这条线向回走,同时向愈来愈早的东西回忆,那么我就会接近一个最有意义的点,它之所以有意识,是因为在这个点上,在我之 中的陌生之物的课题范围与作为陌生者的他人的题目范围相一致。在有一个点上,保留还继续前进着,但却不再是内容了,有一个界限,我的时间意识仍然连续地滑 过这一界线,但我的回忆却达不到这一界限。最早的,还可以想象的回忆始终还指向当时的——在真正的“开端”上——被感知之物,还指向一个过去的当下。但这 个当下已经包含着保留。因为在意识的连续中没有一处是无“先前”的。这个在最早的回忆之前的先前显然是一个空泛的保留;一个无任何感觉的意识;一个无任何 体验的结果;一个无任何内容的功能构造。就是说:我有一个过去,它当时是我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