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对话剧的印象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独立王国”,其实只要稍通文革史的人都会知道这句著名的“独立王国”论的原创作者是谁。江青找孙维世谈话,虽然仅限于话剧样板戏,可来头之大却是孙维世没有料到的。而江青谈话的宗旨也并非江青的独创,而是另有高人的指点。孙维世没有细想内中的缘由,在孙维世从大庆归来后,按照孙维世专案的工作人员的回忆,孙维世回到北京后去见了毛,谈的话题虽然不得而知,但是,涉及文艺界的话题应该是题中应有之义。而除了文艺界呢?会不会有其他的政治任务呢?不会词连周恩来、朱德呢?也是不得而知。然而,孙维世并没有从这次谈话中获得新的转机,倒是危机步步逼进,从这个结果看,此次谈话大约也不够理想。
夫妻二人两次出面,孙维世都没有理解或者说没有执行,其令人悻恼程度也是可想而知。
我们都知道江青抓样板戏的背后绝不是揭示文艺界那么简单,而是带有浓厚的政治预谋,即以海罢事件为例(海瑞罢官简称海罢),江青事前找过李希凡,李不敢接,此后才选定姚文元。而海罢事件的幕后老板何许人也也是不难猜想的吧?那么这次话剧界的打破缺口从孙维世这里入手,后台老板何许人也也是一样的吧?
孙维世拒绝了一个前台指挥,又绝决了一个后台老板,这起政治事故比较五十年代的出访事件远要说明孙维世的立场,这样一个立场的人应该何去何从呢?似乎田家英的下场已经说明了问题。
我们都知道,在文革里江青点名要整垮的电影演员中王莹是一个比较突出的典型。不过,王莹在遭到非人待遇后身体处于半瘫痪状态下还是在1973年11月被批准入院治疗,只不过这种治疗的效果几乎等于零,所以,王莹最后没有能够自救,但是,王莹仍旧在医院住了一年多,所以,目前文革史上通行的说法说王莹含冤而死却并非孙维世的惨死可以等量齐观的。
而另外一个意外的插足孙维世事件的李立三也在文革中莫名其妙的“选择”了“自杀”,李立三说起来不过是在孙维世这件事上澄清了一个事实真相而已,却因此遭到围攻,李立三死后,法医鉴定报告里连死者的身高、体重都搞错了,难怪李立三的亲属和生前好友始终质疑李立三是否死于自杀,按照陈昌浩的儿子陈祖涛的观察,举凡在文革中所谓自杀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属于他杀包括胁迫自杀。所以,李立三所谓的服毒自尽也应做如是看。
王莹、章泯都是江青必欲致其于死地的人,而遭受的折磨却远不是孙维世可比,孙维世入狱仅有半年的光景就给活活弄死,可见,如果江青是仅仅是出于泄愤将孙维世弄死,理由却也不够充分,至少力度不够。孙维世的死只有和政治上的最大黑幕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才是露出冰山一角之际!
孙维世、孙泱的父亲孙炳文烈士惨遭杀害之前写下了一首绝命诗,诗中的最后一句就是“莫将血恨付秋风”,孙维世的丈夫金山多年以后就把这句诗当作纪念孙维世的文章的题目,其所蕴含的意义不言而喻。
孙维世至今离世已经差不多四十年,而她死亡的全部真相仍旧没有权威的披露,这起文革中最大的政治谋杀案之一的背后所昭示的黑幕远非今天我们能够想象和理解的,其元凶可以说至今逍遥法外,不知道当我们面对历史的天空时,如何仰视孙维世那冤绝的眸子!
孙维世死前对妹妹孙新世说过一句话:“江青最坏”,我想孙维世想要说的可能远不及此,而就是这句话在文革中也已经大逆不道,能让一个文弱的女性在生命的尽头说出这样的话的同时其所能够解读出来的内容不是已经令人不寒而栗了吗?
我们可以淡忘一切,可以让一切仇隙和冤恨都随着时间的推移使得沉默的血迹慢慢的从记忆中淡化开去,但是,历史能够淡忘吗?事实能够淡化吗?
血写的历史终究要战胜墨写的谎言,我们都期待着这一天!
一.蓟门烟树中 走近
那还是春寒料峭中。从三环折入蓟门烟树、寻常院落,手又被“邓老”不寻常地攥紧。
当然,更不寻常的是:我依然恭称之为“邓老”的“邓老”,其实是主持开国大典的林伯渠的苏维埃之子——与邓子恢留在苏区的儿子被彼此错认过长长的一段。
我却为另一种不寻常的失礼而至今惭疚:
驾着残摩的邓老曾多少次亲临我在北京的处处陋室!我呢,第一次也是届时惟一一次折过蓟门的新春之叩,预约时居然毫不掩饰来意之不纯:不光拜年,也是来索借“邓老”三姐林利的《往事琐记》的。当年在杭州,江青让林利住毛泽东走后的房间都自觉“失礼”呢;大过年的,我却“寻”林利寻到“邓老”家来了,却为的是红格格孙维世的“第四十个清明”与“第四十个金秋!”——是的,金秋的十月十四!她十八年前在这个日子收获了爱情的十月十四,北京最美丽的日子,恶魔的利喙——一根钉子锥入她的脑心,这个风华正茂的红格格再也与金秋无缘了:已经四十年了!
绝色的孙维世!
不会瞑目的孙维世!
穿着草鞋跳上飞往莫斯科飞机的红格格!
曾被一、二、三号人物同时宠爱又同时抛弃——中国最不寻常的女人!
“第四十个清明与金秋”!只见她,只有她,唯是也最是她——白发苍苍的林利,还在为相依为命八年的孙维世这样呕心泣血:
“我不甘心啊!”
所以礼仪程序也不寻常起来:记得抱拳合掌后,不待斟茶,邓老就牵扶着我径直走进他的书房兼卧室。一边递过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业已珍重包装好的《林利:往事琐记》,一边说:
“刚看过不到一半:三姐写得最多的就是孙维世,其次就是四伴江青了……”
邓老自己都还未曾卒读!——我这算寻常之“借”么?不安地思忖着,出口的却不是歉与谢,而是问:
“你继母给江青写匿名信的事书中有吗?”
是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孙维世遇难四十周年的欲祭又茫然之际,贺岁铃群之中“邓老”那久违的一声,是祝福,更是天人点化:“邓老”不可能没有亲姐姐的呕心之作吧?!
儿子把《往事琐记》珍重置入他的皮囊里的那一瞬,我在自扪:这另一个红格格——林利阿姨的回忆文字,能让孙维世从血色混沌中走出多少清明呢?
但我也确信:
无论如何,蓟门烟树中,我走近了“红格格”姐妹……
二.这样的红格格姐妹
漫眼扑来,是理想主义最经典的红色——
被弄混的“邓老”与林秉苏咿呀蹒跚在会昌山下之时,他的三姐林利与周恩来义女孙维世,正开始着她们在莫斯科相依为命的漫漫八年:
党校——共产国际——红色救济总会;
姐妹俩床对着床对了七年的一个房间,一同学习,一类工作,一种彼此投合却异于瞿独伊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