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清明,岁岁重阳,总是我的一束白花,在八宝山瞿秋白墓前慰藉着瞿独伊孤寂的献祭。从未坦告过陪祭的妻子:这样的冷清中,这座曾被砸毁过的墓前,在莫斯科曾同居一室、气质并不相近、遭际也不相同的两个红格格:孙维世与瞿独伊,竟会叠映在我的同一束白花里。哀思也叠迭着沉思——两代革命者被“自己阵营”斥辱牵引的沉思……
是啊,年复一年的那两度凝滞、混沌的时光里,孙维世总是谜一样久久站在我的心头,沉默地睁着大大的眼晴……也许只有天国的李九莲,才能解那一束白花的三层意蕴,才能正视孙维世睁着的大眼晴!
而今年清明,今年金秋,就该不止于仅仅一束白花了吧……
那么,四十个金秋冥而不暝的红格格孙维世啊,你的凄美,你的刚烈,你的冤屈,你无以拥有金秋旋律的红格格悲歌,连同肇造这一切却又阻遏着记忆与反思的体制,会不会在你的第四十个清明—金秋时刻“清明”或灼目一些呢——
在蓟门烟树的穿越之中;
在林利阿姨们被边缘的刚烈拒绝沉默之后;
在第四十个金秋这悲歌一曲之时?
江青之间:“什么事?”
1950年10月14日。
江青拉带着毛岸英,岸青、李纳和一份厚礼,出现在北京青年宫金山与孙维世的婚礼上。
江青故意拉近孙维世问道:“你为什么不上我那儿去?”
孙维世问:“什么事?”
江青说:“还不就是讲讲你和主席出国的事情吗?”
两双女人的大眼睛的对探之间,妒火与愕然的倏忽之间,新娘子也许就在王顾左右而言它了:幸福的日子本身就是盾牌。
然而,被疑忌者一直的避遁,疑忌者妒恨的加深……终于文革来临,旗手登峰。如果最狂热的理想主义掩饰的不是最龌龊现代情仇,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的最后一次约见中,孙维世留给妹妹孙新世的遗言怎么会是这样?——
“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如果我死了,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在另一个世纪,林利展开她的悲思漫忆。展读中,早已没有了丝毫猎奇的意绪,只是悲怆,是哀思,是沉重的体制思索,是林利阿姨仰天长啸的那一声:“我不甘心啊!”
长天,回响着历史仍然的疑惑:
新婚那天的孙维世与江青之间:“什么事?”
那天,义父义母的贺仪可就薄多了,却又深多了:一本鲜红的婚姻法。
然而金山在朝鲜与金日成的女秘书出轨,还是离新婚仅四个月。
怒不可遏的金太阳把“寻欢作乐”的女秘书给毙了。彭德怀非常恼火地发电请示,要借金山的头向金日成谢罪。周恩来却令押回金山。邓颖超则让人赶紧传话当时在国外的林莉,要她写信劝维世“转到党的立场上来”。林阿姨的理解就是离婚,立马写信劝离。上下左右所有的人都等着那一声,却也只等到这样一声:
“金山犯了不可原谅的罪行,我相信:这是他最后一次了!”
“此后的长期中,维世忍辱负重帮助金山。金山(改造)期满回京了。她向领导请求准许他重返戏剧界,直至有一天,维世去找文艺界的领导,说金山患有严重心脏病,怕自己死后见不着马克思,请求恢复他的党籍,领导终于准其所请……(P216)”
是原谅,是挽救,是守护,还是……?在一代代的绝代风华之中,何曾有过如此宽厚、隐忍、痴爱到无以复加的“仁至义尽”呢!然而,对比孙维世前后拒婚林彪、刘亚楼的洒脱、雍容与优游,林利阿姨啊,这还是本真的孙维世吗?您不觉得只有在婚姻之外,才能求解这即使张瑞芳也不屑、不堪的一切吗?是否有一种义父义母也无可奈何的力量,在隐隐驱迫着孙维世把屈辱的婚姻,也作为自身守护的盾牌?
知妻莫若夫——金山后来说:“我在监狱就知道,这场运动,维世不是死,就是疯!”
孙维世与江青之间:真有“什么事”?!
孙维世、林莉陷狱的第十八天,周恩来正在人民大会堂与造反派商决东北局的有关问题。
江青威风凛凛地来了,一上来就当着亲准过逮捕义女的周恩来和众人的面,歇斯底里地骂道:
“成元功是总理的一条狗,孙维世是总理身边的一条狼!”
听江青这恶狠狠的一声!情仇已成猎物,何曾消18载积怨于丝毫?!看来,作为情仇的孙维世,仍然是江青对孙维世直到大庆归来仍进过中南海、见过毛泽东的定位?据孙维世专案组王XX交代:“江青就指这件事说孙维世是狐狸精,是美女蛇,还说是她是主席身边的定时炸弹!”再看王莹之死、看章泯之殁,江青亲手弄死的对象中,谁真正属于“路线分歧、政策分歧”?
孙维世的名字“赫”列其中、而周恩来却不得不批也不能不批的那份逮捕名单:当是那个莫须有的“李立三、李莎里通外国集团”吧?
可苍天在上:所谓的“苏修特务”——孙维世与李立三、李莎之间的联系,仅多少年前送过两张戏票而已!——孙维世、林莉与李立三的妻女是同一车厢穿越西伯利亚回到祖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