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烈的孙维世!可怜遍体鳞伤、死后还戴着手铐的孙维世!为一次“觐见”、两张戏票“一缕香魂入梦遥”之时,是风华正茂的48之年,陷狱才半年多——恰恰 是18年前她的大喜之日、江青的逼问之日:
红与黑的10月14日!
——女皇与死囚之间:竟是“这样”的事!
六. “ 求证”康生
金山在《莫将血恨付秋风》一文中解释:孙维世不去也不和江青讲她同毛泽东出国的事情——“王顾左右而言它”,“是因为事关党和国家机密。”
历史诚然不是京夫子的艺术演绎,却也容不得亲尊者讳饰。
其实,以当时中苏的友盟、以江青的地位——作为毛泽东的五个秘书之一,按照曾志的回忆,江青可以阅读政治局委员规格的文件——以此前此后苏联六年四次以第一夫人的高规格接治江青的殷勤,当时虚荣已极却犹未勃发野心的江青,还会有什么对于她非知不可、乃至对讳言的小女子翻译耿耿一生的“党和国家机密”呢?
以康生的情治耳目与老谋深算,他投孙维世万言以长谈文艺,向林莉随时敞开他的鼓楼小石桥公寓的收藏与殷勤,难道会仅仅因为红格格姐妹是艺术知音,或当过一阵能涉入“党和国家高级机密”的翻译?
林利阿姨是这样为“康生‘凑’上来”一节文字画龙点睛的:
“康生表示对我特别关怀,正是江青特别需要我陪伴的时候。”“我送一张江青拍摄的我在划船的照片给她(曹轶欧)。她大喜,回赠了一张她本人青年时代的照片……”
“后来听说,我之所以在‘文革’刚开始就被揪,是康生说了话。他说,林利已经修了,我不管她了。”其实,已跳龙门——身居中央文革顾问显要的康生,其时已与江青密谋好如何收政敌与情仇于一网了。
曾深得圣眷后又被冷落的田家英,就面对过几乎与此一摸一样的康生:五十年代,康不断与如日中天的田书赠往来,甚至忍痛 “割爱”校补的一套明代冯梦龙编纂的《醒世恒言》。据统计,康生在这部书中共补写七十余处,约三千六百余字。可见这位权势的射雕者,为重新点燃他在毛泽东记忆中的亮点的迂回深曲、不择手段。而一发现毛泽东为“包产到户”的事气恼得半年不和田家英说一句话,康生与田家英之间那高雅浓郁的一切,便嘎然而止。
孙维世却是处处事事、公公私私都疏离避让着江青的,应该说康生不会不知道。也许正因为他洞然那疏离更深处的一切,才不但依然“凑”近孙维世,而且“凑”得比对林利更热络,更亲切、更艺术、更屈尊吧。
这个中国现代史上罕有其匹的大奸大滑知道些什么?他不辞老病,洋洋洒洒,把鸿博、热情与关切深深烙进一个风华绝代的红格格的心里,最终为的又是什么?
当然,这种超级的热络又绝无与林利同看《伐子都》、面对面议论《一个人的遭遇》乃至关注、照拂、安排、调动她的工作的那种张扬——想来,红格格孙维世也许从未现身小石桥康公馆。那么这彼此的外敛、节制与悄然,又是为什么?
四十年翘盼解密,终于宁可相信:越是关键的专案材料,怕是越是毁得差不多了:在乱中,在“拨乱”中,在稳定压倒一切的政治需要中。——好在这些旁征博引与诸多的为什么,恰构成历史小心求证的证据链。正是这一切,与江青1950.10.14那多少有些释怀却又被引燃着疑忌的日子——与那天她的那份厚礼和那声“为什么”,与那个日子十八年后的红格格惨死之间:一个长长的证据链——从各个环节到终端漫是血污的证据链,在孙维世的第四十个清明,难道不是前所未有清明地证实着:
与其说金山在解释,不如说他在掩饰?
是的,同一问题穿越时空又遭遇“王顾左右而言它”:前是新婚的妻子本人,后是苟活的丈夫,都在讳伪证真——都在为极权及其体制或至尊至亲者讳以避不测,都在欲盖弥彰着女人们最微妙的过敏,都在流布与加剧着一种传闻,一种疑惑,一种权势峰巅上女人的妒与恨。
七. 权势、时势与妒恨中的女皇
权势与时势,对于妒与恨中的女人,是不是跳出魔瓶的魔鬼的翅翼与血盆大口?
丈夫金山失踪之后,投告无门的孙维世第二时间里想到了追求过她的林彪。她给中央军委去信请求林彪的援助。这封信当然落在了林办主任叶群的手中。
得知此讯的江青几乎在第一时间赶到毛家湾。
这是权势有了,时势也到了的1968!
——不再是1950,不再需要一份不菲的礼物掩饰妒恨的“为什么”,不再也不可能需要林利伴居克里姆林宫皇家医院、克里米亚行宫或巴尔维赫疗养院了!
难道那就是林利阿姨的四次长相伴的江青——那个在苏求医的病恹恹的江青?
——对傅连璋的妻子、李公朴的女儿颐指气使、极尽挑剔,却对林莉和颜悦色;背后数落斯大林宴请前叮咛她的刘少奇,曝露出当面的无可奈何;从帮佣的母亲、酗酒的父亲到黄敬、唐纳、毛主席,无不尽与林利言,连同为她自杀过五六次的唐纳,每次吞下的红头火柴不超过六根……
这样的江青,不会掩饰她爱读女红军爱上白皮肤篮眼晴白军军官的《第四十一》;这样的江青,在巴尔维赫疗养院邂逅知其上海滩底细的杨帆,转身就走;这样的江青那个三月五日为斯大林嚎啕大哭,然后去圆柱大厅为斯大林守灵,再后来又以同样歇斯底里的嚎啕,阻宕林利提前回国;对那样一声——马林科夫的妻子知其学历不高时率直地说:“那就到我的电力学院来学习吧!”——这样的江青怕是耿耿了一辈子!
不过,还是这个江青,毛主席离开刘庄让林莉住他的房间:
“我们不会是失礼吧?!”
林利笔下的江青也势利也虚荣,虽在养病,却要有与第一夫人相应的高级待奉的派头,却也不乏透明与真诚——
——“江青扬言我是她的朋友。”
林莉阿姨,这不仅仅是“扬言”,这是当年的真实,是“从不对人轻苟言笑”的江青真实的“孤独”求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