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物语】华夏散文2016(2)
然后，我就开始上学，在柳树下完成每一天的家庭作业，在柳树下背诵诗句。当然，也还有不顺心的日子，比如我因为考试成绩不好，被父亲责骂，甚至要挨打，我便伤心地跑出屋子，用双臂抱住柳树的腰干，摇撼着它，似乎在祈求力量，一边把泪水也悄悄地流到树干上。
一天天长大。我的身上似乎长出了翅膀，或者说我渴望我的身上能长出翅膀，飞向更广阔的天地间。我知道，我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小院，这个小小的院子已盛不下我的梦想。
于是，我总喜欢爬到院子当中的那棵柳树上——这是我少年时代最感快乐的事，我借助椅子，先爬到墙头，然后，攀着柳树的一只臂膀，一跃就来到了树上。我在它的几根枝桠间来回跳跃，找到一个最好的位置，就立定下来，四下眺望……呀，这是一种多么不同的景象，整个村庄，甚至整个田野都在我的眼下。村庄里是挨挨挤挤的屋顶，连成紧密的一片，屋瓦上还缭绕着炊烟；而田野也近在眼前，我不仅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庄稼，还看到了闪着白光的水塘，看到了村庄后面的丘岗以及丘岗上逶迤的绿树林，看到了劳作者小小的身影，尤其让我感到神奇的是，那一条条村路，平时走起来还比较长，还要花费一点时间的，现在浮现在眼前的却是短短的一截，仿佛几步就可以跨越。我的心情顿时欢畅起来，无论多少苦恼，都在此刻一扫而光。
一次次攀上树，一次次眺望，我总是把我的目光尽力延长。我要看到更远更远的村庄，我甚至想眺望到更在许多村庄前头的县城，想眺望到五十里外的长江……我虽然不可能真的眺望到，却又隐隐约约觉得如在目前。我更是感觉到自己也像这眼前的世界在无限地扩展。我多么想迎风飞翔。
现在一想起，是柳树给了我地平线，是柳树给了我飞翔的梦想，我的心里就感到十分亲切、自豪，就充满着无限感激。我多么庆幸在自己寂寞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有这两棵柳树陪伴。
必须提到的是，这两棵柳之间也是亲密的。它们枝叶交错，仿佛互相抚触。它们的树荫交织在一起，它们的笑声更是交融成一体。它们本来就是好兄弟。一同染上晨曦，一同沐浴夕晖，在相互凝视与相对招摇中，撑起一片蓝丝缎似的天空。
其时，我也有了弟弟。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如何想的。我只知道，当他们凝望这两棵柳树时，像凝望我们兄弟俩一样，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爱意。
以后，我到更远的地方去上学，与柳树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说真的，我也并不像小时候那样时时牵挂、惦记它们了。毕竟，我有应付不完的学业、考试……
生活似乎一天天变得好起来，父母又在规划建造新的房子了。他们算来算去，只得在原地将旧屋拆去一半，再建一爿新屋。而这势必就要废去这个小院，也要放弃这两棵树。我虽然知道他们的计划，但也提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因为毕竟我们的村庄很小而且住宅密集，没有多少地盘可供我们使用。我便默默地咽下反对的话语……
终于有一天我放学回来，看到院子里空空的，那两棵高大的柳树那葱茏的身影已然消失了，我的心也一下子空洞起来。长久以来，我都把这两棵树当做自家的亲人一般看待，把它们视为自己的庇护者，现在它们一下子消失了，我感到了茫然，更感到了疼痛，我在这空空的院子门口站立了好久好久。
过了一会，我才看见父亲也坐在一地凌乱的枝叶当中，神情还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怔忡，仿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父亲告诉我：这两棵树，因为是柳树，其实木质并不坚实，锯下的树干也比较空洞，并不能打制家具。他一边说，一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至今还记得那眼神，是一种探询，是一种失望，另外还有一种深深的惋惜，甚至有一丝担忧……多少年后，我仍在回味父亲这一刻的目光，我甚至疑心，这两棵树在他的心目中，是不是某种象征。
说真话，我也有点失望。我原本希望这两棵树也是木质结实的，是栋梁之材，因为它们那么高大，那么葱茏、茂盛。它们应该有更大的用场。可是没有，这能不让我失望吗?
我很长时间都为它们感到可惜，但是后来，我又想到，为什么非要所有的树木都成为栋梁呢?成为栋梁固然是好的，甚至是一种荣耀，然而，这种荣耀或许并不属于所有的树，也不属于这偏僻的乡村。就让那些生长在大的森林或者高山岭上的松、楠、桦、檀等名贵树木去领受这份荣耀吧，像我们所有的这两棵柳树只要默默地生长着，也有一片葱茏的绿意，并能垂下一片朴素的绿荫也就很好啊!
何况这样的两棵树，曾经陪伴着我们度过许多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岁月，曾把我这个农家孩子托举到高处，眺望到更广阔的世界，这已经是它们给我的恩惠与情义；或许它们并不是为我们而存在的，但的确因为它们的存在，我的单调的生活有了更多的内涵，有了一些改变，对于我来说，这已经足矣。
我珍惜这种情义，我怀念这两棵柳树。它们相对招摇的、高高的身影永远矗立在我心中。
赣南草木书
◎ 袁贤民
袁贤民，曾用笔名楚歌、小米阿哥等。赣南客家人，现居东莞。客家民俗学者。曾于《散文》《美文》《东莞文艺》《散文诗世界》《诗歌报》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歌作品300余篇首。著有诗集《小米加步枪》，散文集《飞鸟与花》《赣南笔记》，随笔《小蛮腰》，民俗专著《中国女神图谱》《客家俗谚说解》《客家童谣赏析》等。
黄元柴
其貌不扬，其名妇幼皆知。
植物学名黄瑞木，江浙谓之杨桐。灌木，或小乔木，通常高不盈丈。花开初夏，状若倒挂的铃铛，白色，花蜜四溢，蜜蜂最爱。果实茄紫，类黑葡萄，俗称“吊茄子”，果汁甜美，皮薄如纸，入口即化。
过年了，东起瑞金、于都，西至崇义、上犹，南自龙南，北到宁都，家家户户都要打黄元米粿，煎、炸、炒、煮，皆美味无比。其配料秘方即黄元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