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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到底是什么·新诗是什么从根本上说是一个假问题(11)

来源:网络转载 2016-10-23 17:23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在写作的方法上,废名另一个具有重要建设意义的意见是“自由表现”。这是废名在批评温庭筠、李商隐的作品时提出来的一个论点。废名认为,温庭筠、李商隐代表了旧诗的另一个被压抑的传统,他们虽然用的也是“诗的文字”,但他们的诗所表现的内容却和普通旧诗迥然不同。普通旧诗所表现的是散文的内容,而温李的诗所表现的却是诗的内容。废名认为,“李商隐的诗应是‘曲子缚不住者’,因为他真有诗的内容”,“温庭筠的词简直走到自由路上去了,在那些词里表现的东西,确乎是以前的诗所装不下的”。[废名.新诗应该是自由诗,[M].//废名.论新诗及其他. 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23.]因为表现的内容不同,他们所采用的方法也有根本的差别。普通旧诗所用的方法也就是散文的方法,也就是情生文文生情,温李所用的方法则是诗的方法,是一种自由表现。温李与正统派的隔阂也就在这个。他指出,“温词为向来的人所不理解,正是他的艺术超乎一般旧诗的表现,即是自由表现”,“温庭筠的词不能说是情生文文生情的,他是整个的想象”。在废名看来,温词所表现的内容实际上就是作者的幻想,“都是诗人之梦”。在那些描写美人芳草的词里,作者“是画他的幻想,并不是抒情,世上没有那样的美人,他也不是描写他理想中的美人”,“他的美人芳草都是他自己的幻觉”。因此,“他写美人简直是写风景,写风景又都是写美人了”。而构成温庭筠这些诗篇的文字,“无论句里的一个字,一篇里的一两句,都不是上下文相生的,都是一个幻想,上天下地,东跳西跳”。这样,温庭筠的词就成功了一个解放的诗体,而且创造了与以往的旧诗截然不同的诗境。“(长短句)这个解放的诗体可以容纳得一个立体的内容,以前的诗体则是平面的”,“以前的诗是竖写的,温庭筠的词则是横写的”,“以前的诗是一个镜面,温庭筠的词则是玻璃缸的水——要养个金鱼儿或插点花儿这里都行,这里还可以把天上的云朵拉进来”。李商隐的诗同样是驰骋幻想,不同于温词的是他借助了典故,虽则借助了典故,然而其“自由表现其诗的感觉与理想”则与温词并没有分别,“李诗典故就是感觉的联串”。这个自由表现的传统也就是我们今日新诗的依据。而且由于诗体解放的关系——我们所用的是自由的散文的文字,而温、李仍不得不采用诗的文字——我们今日的新诗乃有广阔的前途。所以,废名说,“我们在温庭筠的词里看着他表现一个立体的感觉,便可以注意诗体解放的关系,我们的白话新诗里头大约四度空间也可以装得下去”,“在今日的白话新诗的稿纸上,将真是无有不可以写进来的东西了”。[废名.以往的诗文学与新诗[M].//废名.论新诗及其他. 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25~33.]废名对“自由表现”的钟情,同时也就给想象在诗歌写作中的作用开辟出了空间。废名指出,温李一派的诗“乃正是今日新诗的精神”,他们“是以典故以辞藻驰骋想象”,“今日的新诗也无非是有想象罢了。今日新诗的生命便是诗人想象的跳动”。[废名.《十四行集》[M].//废名.论新诗及其他. 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185.]这个想象或者说幻想某种程度上构成了新诗写作方法论的基础。

 

  在废名的眼中,这个“自由表现”不仅是一个表现方法的问题,而且涉及诗歌的伦理和诗人的道德承担。他认为,在温词的幻想里,“乃有一点为中国文人万不能及的地方,我的意思说出来可以用‘贞操’二字”,而李商隐的文采里“深藏了中国诗人所缺乏的诗人的理想”。[废名.以往的诗文学与新诗[M].//废名.论新诗及其他. 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26,30.]这里便有一个对诗人身份的认识在里面。在旧诗里,诗人的身份本来是模糊的。旧诗所表现的是散文的内容,所以,它并不要求一个特别的诗的伦理,诗人也就是一般的文人。但是这个情形在温、李的例子中被颠覆了。作为自觉的诗人,温、李在诗歌写作中严格追求“诗的表现”,并通过肯定想象力的价值赢得了对人的价值的肯定。在温、李纵横驰骋的想象中,确实包含了一个中国文人前所未有的对“自由”的理想。他们对这个理想的忠诚,就是废名所谓的“贞操”。与温、李相比,一般旧诗人对自己所写的东西从性质上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认识,诗实际上仍不过是应用文体的一种,既谈不上对它有什么伦理的承担,也就更谈不上有什么“操守”和“理想”了。废名的看法使我们想起俄国当代诗人布罗茨基的一个说法。布氏在诺贝儿文学奖的受奖演说中曾经说到:“人首先是一个美学的生物,其次才是伦理的生物。” [布罗茨基.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M].//王家新,沈睿.二十世纪外国重要诗人如是说.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2:303.]因此,诗人对美承担责任,也就是为人类承担责任。事实上,每一新的美学现实都是对人的独特性的一种召唤,它通过教育人们形成纯正的、个人化的趣味,而使我们免遭极权主义的精神奴役。在这一点上,温、李所做的真不知要超出一般的旧诗人多少(一般的旧诗人因为没有这样一个伦理的承担,他们所写的东西无非是升平的点缀)。所以,他们的诗“真是比什么人的诗还应该令我们爱惜”。对新诗人来说,在这个问题上更是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你写新诗,就是选择承担诗歌的伦理。因此,“新诗将严格的成为诗人的诗,它是完全独立”。[废名.《草儿》[M].//废名.论新诗及其他.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95.]②我认为,废名这里所说的“独立”有两个含义:第一,写作者是具有独立身份的诗人,而不是普通的文人;第二,新诗的价值体现在它的内容是诗,它除了承担“诗”的义务以外,概不承担其他社会的、伦理的义务。这个就是新诗和新诗人的“贞操”和“诗人的理想”。在此意义上,温、李也正在新诗的传统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