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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孜湖:中国最美纯净湖光 真实新疆风土人情(17)

来源:网络转载 2016-10-27 11:45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吉也尔为我打开音响,陡然间,音乐崩裂而出,让我惊心动魄。重低音节拍,由双腿往上,直冲至人体分岔处,冲至万物的核心。那崭新的音响表面,像颗裸露在外的心脏,突突弹跳,强劲的鼓点令空气翻出热浪,亢奋、怪异、疯癫,但又尚可忍受。这种音乐,像从某个演唱会的巨型机器上拆下来的零部件——依旧尖锐,但因规模小,又像场闹剧。

  年轻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猛暴节奏;他甚至觉得这音符还不过瘾,俯下身,从草丛里捉来只蚂蚱,将它丢在音响上——那个四肢惶然的小东西,弱小的身躯伴随音响的鼓凸而弹跳起来:砰砰砰,砰砰砰……

  打击乐随之变得残忍,像是对这只小蚂蚱的一场酷刑。

  我陷入自责——少年因为要在我面前显摆,才捉了蚂蚱;而他并不觉得残忍,他只是在展示他的游戏(他用以在草原上打发漫长时光的游戏),可对我来说,那音符变得像榔头,一下下,捶打着太阳穴。

  看到我大力摆手,少年关闭了音响。音乐虽然戛然而止,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没有炸开的音符。那只蚂蚱,在惯性的力量下,浑身抽搐,惊恐不安。年轻人略有愧色,捏起它,用力一甩,丢进草丛。

  少年吉也尔掀开门帘,可门实在太小,我只能躬身进入。

  毡房里正在进行晚餐:爷爷铁廖汗、奶奶热奥仙、叔叔努尔木拉、小孩(穿开裆裤、拖着清鼻涕)是姐姐热扎提的儿子。

  奶奶正在倒奶茶,看到我,用手指了指靠门的地方。坐在那里的爷爷和叔叔,便挪了挪身子,靠得更紧。我脱了鞋,盘腿而坐。

  这顶毡房与我平日所见不同:不是龙骨从草地上架起,而是先围起个大石堆,又在石缝里插入十几根短小撑杆。裹在外面的毡子捉襟见肘,有破洞和缝隙。风吹进来,让屋里和屋外的温度,大体相同。在我的身下,是块窄小的旧毡子,洞里钻出些毛茸茸的草。我将后背倚靠在石墙上,听到蝉叫得呲啦呲啦,异常聒噪。

  奶奶将茶倒入白瓷碗,又舀起奶皮子,倒入碗中。茶碗由叔叔递来:酱色液体上,晃着两团白色悬浮物。这是真正的奶茶:熬煮后的砖茶,加新鲜奶皮子,加少量盐末。我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我喝得咂咂有声。我想要喝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让时间变得更长。这奶茶,让我想起去世已久的外婆。我想要说点什么,可我不懂哈萨克语,而他们的汉语又非常有限(一进毡房,吉也尔便不再开口),我只能沉默地低下头,面对茶碗,一口一口地啜饮。

  奶奶一直守在壶旁,一碗碗地倒茶,双手青筋暴露,指甲缝间还残存着青草的绿色。她穿着件看不出颜色的毛衣,头巾是花的,牙齿缺了几颗,笑起来,露出黑洞洞的缝隙。她的脸上布满沟壑,像个核桃皮,而眼神却像孩子般,充满好奇。

  我低头喝茶,再抬起眼皮时,突然,魔怔了一下。毡房里弥漫着一种始料不及的,怪异的温暖。在这个空间,虽然没有语言交流,然而,困惑于人类的那些矛盾,似乎,都得到了寓言式的化解。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此时此刻,让我感到我的命运和他们的命运,像脐带和胎盘般,紧密裹缠。

  放下茶碗,我从包里拿出把奶糖,递给那穿开裆裤的小孩。他太小,太心急,总是剥不开糖纸。叔叔过来帮忙,粗大的指节像炭条。他小心翼翼地搓着,像侍弄早产的羔羊。终于,白色圆柱状的奶糖裸出。小孩并不是一口吞进,先用舌尖将糯米皮舔净,再将糖竖起,从顶部开始一点点舔舐。

  叔叔毫不客气,给自己也剥开一个,丢进大嘴。顷刻间,脸颊鼓起个大包。他极力想要闭紧嘴巴,便不得不让糖从一侧转向另一侧。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第22页 :第五章:受伤的演奏(4)

  哥哥夏宾躬身进来,挤坐在爷爷身旁,爷爷便又朝叔叔这边挪了挪,令逼仄空间越发局促,简直算得上膝盖碰膝盖。

  环顾四周,再次注目这个有限空间——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摆在那里,伸手可触——木架上挂着水瓢、马鞭、帽子、相框、电话、冬不拉;地上堆着锅、碗、桶、盆;布袋里装着米、面、奶疙瘩;木桌上堆着针头线脑、筷子勺子、羊骨头。所有的物件都袒露着,提醒着主人,空间有限,无法承担多余的奢侈品。

  一旦进入毡房,似乎连时间和空间,都同时进入到远古时代,身体成为古歌中的某个音符。毡房是一座博物馆。当一个姑娘出嫁时,她把自己氏族的特点、方言、传统习惯、歌曲、舞蹈、传说、织造工艺、刺绣、食品制作等特点和诀窍,都带到了新家庭。

  毡房虽然不牢固,但其所使用的材料和建筑方式,都和水泥房屋不同——毡房与其说是建筑起来的,不如说是捆出来、编出来、织出来的。毡房本身平淡无奇,龙骨和毡子都很粗糙,但地毯的花纹及枕头上的刺绣,又很典雅,通过经年累月的使用,让其内部有种幽黯的华美。

  毡房完全令人出乎意料:使用最不协调的元素,取得简朴和堂皇的双重效果。这种建筑物对居住其中的人,不会产生一种压迫感,而是适应和配合居住其间的人的存在和行动(恰和城市里的屋子相反):毡房一直受人控制,能够很快拆解开来,迁徙到别处。毡房像个巨大的伞,轻巧,易伸缩;又像顶帽子,遮风避雨,但并不沉重,而饱有活生生的运动气息。

  吉也尔跨上摩托车时,天色即将变黑。远处的县城像个神秘的大漩涡,吸引着年轻人深入其中。他穿着长及膝盖的绿大衣。他没有戴帽子。年轻人将右腿横扫出一道直线,洒脱地跨上坐骑。摩托车移动起来,从颠簸的草坡飞掠而过,上了公路,凝成个小黑点。

  我和奶奶一起站在毡房外眺望,直到那个黑点消融。

  县城里有个男孩们喜欢去的地方,叫紫淩阁休闲吧。

  湖畔十八行

  你听过冬不拉吗

  颤抖的云雀用翅膀拍打头顶的乌云

  姑娘,请不要离开我

  我已在你身后站成一尊雕像

  我的眼泪,已渗入每一株青草的根系

  当积雪消融,你会听到我的叹息

  我是个老男人,身躯已枯干

  像那些还挺立的松树:已不再需要

  养分;不再拥有一颗骄傲的心

  在你踮起脚尖让我看到的

  那一瞬之后,我就站在你离开的

  地方,一动不动

  风整天吹,而我的思念大于风

  我是木头,我是琴弦,我是手指

  我是一个又一个的追问;我是很久

  很久以前;我是被你遗忘的

  始终如一

  忧郁的音符,是墨绿色的水

  激越的音符,是棕红色的火

第23页 :第六章:两个赛伊娜(1)

  第六章:两个赛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