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故山 > 旅游 > 风土人情 > 沙孜湖:中国最美纯净湖光 真实新疆风土人情(19)

沙孜湖:中国最美纯净湖光 真实新疆风土人情(19)

来源:网络转载 2016-10-27 11:45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在冬窝子里猫着,虽然一家人的用水仅限于烧茶、洗碗、牲畜饮用,可用骆驼驮回来的冰块,还是会很快就用完。早春是最危险的季节:畜群体力下降,抵抗力变弱,每次去水源地饮水,要往返七八十公里,耗费三天。有的羊会因饮水过量而涨死;有的,则在前往水源地的路上渴死。

  三月初,看到背阴处的冰雪都融化了,爷爷说,该走了。奶奶用三天烤好了馕,煮熟了全部冬肉;爷爷将家什打包捆绑好;赛伊娜将毡片裹在刚出生几天的小骆驼身上。

  转场生活单调地持续着,像一列火车,行驶在环形铁轨上,景观相熟,季节相似。转场要赶在四月初之前的接羔季节,及农民还没有开犁春播时。转场开始时,速度均匀,每天约走十五公里。

  爷爷挥舞鞭子,提醒那些贪吃的羊儿归队;奶奶的怀里揣着只小羊羔,还要不时下马,将滑到的牛扶起。晚上歇息,卸下骆驼背上的物品,撑起小毡房,烧壶热茶,啃干馕。天黑了下来后,牛羊的叫声也弱了,只有柴火还冒着青烟。

  不幸的是——寒流提前到来!

  转场的队伍只能行进在绵绵雨雪中。雪花逐渐变大,在泥泞的路面铺了层银白锡箔纸。起风了,飞舞的雪花聚成团,砸在爷爷的皮袄上,砰砰脆响。夜晚,那临时搭建的小毡房虽竭力抵抗,可敞开的口子,还是让冷空气直挺挺袭入。冷空气与炉火相遇,形成股阴冷水气,异常难受。

  寒冷降临在女孩身上,并从她的头发开始扩散,用湿漉漉的手臂拥抱她,摇晃她,带她进入到一种古老的、胎儿心跳般的节奏中。

  女孩看到了转场的内核——人多么弱小!面对大自然,只能承受,无力反驳。

  爷爷和奶奶已做了最大努力,将牲畜和家人受伤害的程度降到最底线;可惊慌还是呈现在他们脸上。他们不说,赛伊娜也能看见。即便转场已结束,可他们还是生活在转场后遗症中。寒流的影子一直盘踞在爷爷、奶奶和赛伊娜端起的茶碗中。虽然在夏牧场,这家人已喝到了奶茶,可浮动在茶水上的奶皮子,却异常沉重。

  面对音像店唱片上的青草和白马,赛伊娜无法责备它们——草和马没有问题,它们对自身之外的寓意毫无所知,问题是,用这个意象来阐释草原,未免太过浅薄。当马被迫离开毡房和牧人后,被资本强行安插在一个真空地带:这匹马如何来到这里,是否有料吃,主人是否关节疼,通通被省略。草原被抽走了属于自己的色彩、形状和气味,成为单一化的产品。

  赛伊娜一直都忘不掉那两头母牛。

  第一头是要分娩的母牛。连续几天,爷爷都睡在牛棚里的草堆上,照顾母牛。它用屁股对着他,细长微绿的萝卜屎啪啦啪啦落进干草,溅到墙上,像苍蝇一样黏着,空气里蒸腾着热气。在这幽暗而温暖的环境里,母牛甚至忘记了下崽。赛伊娜每天都去看望它,注视着圆滚滚的肚子,瞪大眼睛,怀疑它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能活吗?那肚子里像揣着块大石头。

  母牛下崽时,爷爷让女孩到毡房里去等。等赛伊娜再来时,看到干草上多了个湿漉漉正在发抖的小牛。它的母亲正在用舌头舔舐它的身体。女孩闻到股怪味——黏糊糊的热气里混合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既苦又香。

  爷爷侍弄小牛时显得很年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活了。然而后来,赛伊娜亲眼见到这头牛的脑袋被爷爷掰到后面,手中的刀切入脖颈上的血管。那切口逐渐扩大,扩大,变得十分明显。血喷射了出来,热气腾腾,开始是绛红,在空气中暴露得时间长了,变得紫黑。

  另一头个性狂暴。它踩着烂泥用角撞开毡房的门,女孩闻到牛嘴里的青草味——那是咀嚼过第一遍的草茎又升到了它的喉咙,再喷出来的味道,堵得女孩胸口发闷。那母牛心不在焉,眼睛被过多的牧草熏醉,有种酒鬼喝多了的感觉。

  神使鬼差,女孩爬上了牛背,让它带着她四处走。当牛越过一条沟时,把她颠了下去,然后,跃过她的脑袋跑开。小女孩在沟里仰望,看到牛溅满泥浆的乳房,像要裂开一样。那乳房释放出一股异香,弥漫过来,被女孩喝到。

  她躺在沟里,像死了一样;过了很久,才直起身子,试图爬出来。膝盖被蹭破皮的地方火烧火燎。她以为自己要死于这种剧痛;同时,又强烈地意识到,她还活着。

  上海的高速公路很平坦,交通指示牌上标明分岔后道路的走向。这些牌子在夜晚反射出清晰的光芒。赛伊娜问男友:“为什么牛羊的眼里没有指示牌,照样能找到回家的路?”赛伊娜的结论是——只有茫然的人,才会依赖指示牌。

  指示牌是特权,代表着都市人所拥有者的自由。指示牌让他们不再害怕,可以长驱直入到世界的任何角落。他们也在“转场”,但和草原上的完全不同。牧人转场,是冒着生命危险,不得不拯救自己的必要行为。

  城里人对都市感到厌倦,蜂拥至音像店,通过草原歌曲来消解烦闷,而赛伊娜看到的却是:都市化进程恍如高速公路,一旦开了头,其速度将无比神速。

  赛伊娜看见上海的夜晚在霓虹灯中闪烁;摩天大厦的玻璃幕墙,像险峻绝壁;雨天街道上的汽车,像遍地野花;凌空而起的立交桥,像巨蟒腾空……这个国际大都会所呈现的景象,终有一天,也会出现在草原上。

  她对男友说:“在定居区,即便是穷人,也会有个家。如果有人想找他,也能找得到。但在草原,一个人的家就是他马鞍上的毯子。人们来也容易,去也容易。”

第25页 :第六章:两个赛伊娜(3)

  草原又老又锈,是一部几千年没人给它插电的机器。草原人的坏脾气,是从发现了煤、镍、金开始的。一支由工程师、勘探员、科学家组成的队伍进入草原后不久,煤矿、镍矿、金矿相继建立,粗暴地切断了转场之路。

  草原人早已习惯生活在一块比时间还古老的土地上(他们同时还和逝去的亡灵生活在一起),因此,阻断转场之路,让他们固定地居住在一间土坯房中,即便一切用具都是新的,他们的心灵,还是受到了巨大冲击。